弗洛伊德认为,移情是与过去欲望(已经排斥于意识之外)有关感情的产生,并在现时以一种“错误的关联”而被体验。尽管在很早移情就被作为一种能对分析工作产生阻碍或“阻抗”作用的临床现象,但在数年后(1909)弗洛伊德指出,移情对分析不总是起阻遏作用,它也可成为“不仅仅是病人,而且使医生坚定信念的成分。”在经典精神分析的理论框架里,来访者把在童年与重要人物的关系中体验到的感受、行为,统统置换到咨询师身上,跟咨询师这个人的影响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因此,移情被视为来访者这一方面的扭曲,而来访者没有能力把咨询师当作一个真实的人来感知,分析师只需要根据移情来分析来访者的心理,就可能使之得到领悟。 比如下面这个移情之梦: 【梦例4】 梦到自己和一个不明男性在汽车旅馆,虽然梦中充满了性的兴奋,可是却并不是结束于性交,而是两人相拥而眠,醒来的时候觉得异常地神清气爽。 【对梦例4的分析】 这是自体心理学家巴史克的一个女性来访者的梦。当来访者后来再次向分析师表达对他的性欲,以及希望在治疗以外的时间与分析师相会时,分析师回答了他了解这种感受有多强烈,并鼓励她像以往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次会谈之后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使她想起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妈妈告诉她这么大年纪已不能在星期天早上赖在爸爸身边睡觉,而被赶到游戏室的情形。[2] 如果按精神分析的传统观点,来访者对治疗师的性欲望,被认为是童年时期对父亲性欲望的不合理转移或置换。“不明男性”,是梦者的超我在阻抗,可能是指治疗师,更可能是指爸爸。“汽车旅馆”,是旅行中的临时性住所,虽有性欲望的美好感觉,但是梦者的潜意识显然很清楚:这只是个临时性的关系,虽然美好,但终究是要结束的。 弗洛伊德之后,分析师们对移情的认识不断深化、更新。 在互为主体性的框架里,移情不再被视为扭曲,因为患者对治疗师的感知几乎永远都有其合乎情理的基础。移情事关选择性注意和敏感性的问题,可以把它看作是表现出患者不知不觉会趋向以习惯性的方式去体验一个关系,而不是脱离开了治疗师形象的实际情况。重要的是,在这个框架里,移情不仅被分析,而且也被建构:临床经验证实,患者常常以某些方式行事,以引发出能使他们对人际关系现实的特定解释得以确认的证据。[3] 请看下面这两个梦例中来访者的移情: 【梦例5】 我回到很久以前教书的山村小学,到了我曾经住过的砖木结构的房子,地板是水泥的。表姐住在我的隔壁,我带着十几岁的女儿,到表姐家去玩。当打开房门的时候,出乎意料,表姐的房间很温馨:水泥地铺着一层厚厚的海绵垫子,粉红色绒布铺在上面,还有一张床,整个屋子可以坐,可以睡,可以滚,进屋脱鞋子后,感觉很温暖,很舒服,很惬意。床对面的墙上挂满不同款式、颜色的衣服,有学生的运动服,还有旗袍,款式新颖的裙子,感觉又时尚,又死板(蓝条的学生运动服),又古典。我俩可以以自己舒服的姿势欣赏衣服,可以分享她的衣服,假如我们觉得不好意思可以付钱。表姐好像是在做生意,又有一点像和亲人、朋友分享她的衣服(财富)。 【对梦例5的分析】 这是一名来访者对女性咨询师的移情之梦。梦中的表姐代表咨询师,因为梦者的表姐和咨询师非常像,无论是长相、年龄,还是性格等方面。现实中来访者有了苦恼,常常就去表姐家倾诉衷肠,得到表姐的理解、关爱和支持,这与咨询师所起的作用也非常像。来访者对咨询师的感觉是像朋友,像亲人,“很温暖,很舒服,很惬意”,可以无拘无束地畅谈,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分享、尝试、探索,说明她对咨询师的正向移情很深,对咨询师很接受、很喜欢。 同时,梦者对咨询师的移情也很复杂。“床对面的墙上挂满不同款式、颜色的衣服,有学生的运动服,还有旗袍,款式新颖的裙子,感觉又时尚,又死板(蓝条的学生运动服),又古典”,这是对咨询师的一个印象和评判:咨询师是时尚的,同时又是古典的、死板的,不够灵活的。这个看法是非常准确的,因为咨询师确实有这些方面的人格特点,但也有不合理的一面:咨询师坚守专业设置,或许让来访者感觉到不满。 来访者对咨询师的负性移情,梦中还有些隐蔽的地方可以一窥。从“还有一张床”来看,来访者潜意识渴望与咨询师建立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亲密到像与表姐同睡一张床、融合一起的地步。但是,“表姐好像是在做生意,又有一点像和亲人、朋友分享她的衣服(财富)”,说明梦者的潜意识很清楚咨询师像做生意的人一样,分享是要收费的;加之“表姐住在我的隔壁”,说明她很清楚咨询师是有界限的,这打破了来访者的幻想:咨询师和我之间是专业的咨访关系——她像表姐,但还是和表姐不一样,毕竟咨询师不是亲人、朋友。 实际上,“像亲人、又不是亲人”,正是咨询师所处的专业位置,也是心理咨询得以见效的关键因素:咨询师像亲人,这使移情更容易产生;但咨询师毕竟不是亲人,这才能保证双方的界限,来访者才有机会获得矫正性体验,进而修复梦中呈现的心理创伤。 【梦例6】 梦见夏天的晚上,我和咨询师平躺在外面的一张凉席上,两人都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挨得很近,有尴尬的感觉,很难为情…… 【对梦例6的分析】 这种梦,往往是咨访双方在长期的浸泡中,互相了解、彼此开放,潜意识自然而然凝结、外化成为一个梦。在梦中,咨访双方赤身平躺在一起,说明关系非常坦诚,已经进入到相对深入的层次了。“平躺”与“面对面”相较,还不够亲近,但已经足以让梦者感觉很难为情了。 荣格对此现象,有过非常精彩的描述。他借用炼金术的《玫瑰园》图,生动地呈现了这一境界: ![]() 玫瑰园图三《赤裸的真理(The naked truth)》:此图出现了裸体。赤裸的夫妻也象征着意识和阴影的联合以及双方的坦诚。此时的鸽子象征着道德原则。荣格认为借助在图三开始出现灵魂的联合,这通过双方的手的姿势变化体现出来。上图中的多对冲突关系减少了,只剩下男女的对立。图中的日神对月神说:“哦,月神,让我成为你的丈夫。”月神说:“哦,日神,我必须服从你。”这在治疗中象征着治疗双方开始真正的脱下伪装,有真正的情感交流。[4] 再来看看梦中的反移情。 弗洛伊德是在讨论精神分析的未来时首先使用反移情这一概念的(1910d):我们开始注意到“反移情”,它是病人对治疗师的潜意识情感影响的结果,我们几乎倾向于坚持认为,治疗师应该意识到这种反移情的存在并且征服它……若无他自己的情结和内在阻抗的允许,治疗师将寸步难行[5]。可见,在弗洛伊德看来,反移情只是来访者引起的问题,是分析师需要克服的阻力。 弗洛伊德之后,更多的分析师们倾向于认为:反移情是双方交互影响的结果。 荣格在1937年发表的《实践性心理治疗的现实》中认为:在有神经症的情况,反移情是分析师“对病人的命定的、无意识地身份认同”,分析师无神经症,而“只是较平常人具有较为扩展的无意识领域”的情况下,反移情是“一种交互无意识的地带”[6]。 他提出,反移情是治疗停顿的主要原因:“这种现象是心理治疗的主要职业风险。它造成了分析师和病人双方的情绪感染,并且让治疗过程陷入停顿状态。这种无意识身份认同的状态,也是为何分析师只能帮助病人到达他自己所及状态,而无法再进一步的原因。”(同上) 在互为主体性的理论取向中,反移情是另一条“通向无意识的捷径”,反移情有提供资料的实际功能,也可能会成为干扰,因为患者和治疗师的关系是共同创造的。对反移情的活现可能是识别它的先决条件(Renik ,1993)。治疗师们被强烈劝告,要容许自己自由地随着当前存在的人际之间的涌流而动。正如Dale Boesky 曾经写道:“或早或晚,如果分析师没有以一种并非有意的方式从情感上参与的话,分析便不会取得成功的结果。”(引述自Renik ,1993,1999a)。通过这种方式卷入进来——随后再对这种纠缠进行澄清和转化——可能是有效心理治疗的必要条件。作为改变的催化剂,真实的、充满情绪的相遇不但取决于患者的深度参与,也取决于治疗师的深度参与。(Ginot,2001;Maroda,1999)[7] 这个观点,与精神分析师奥格登的下列观点基本一致:分析师的梦(他在分析环境中的梦想),其实从最初就既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梦,也不完全是患者的梦,而是一个既是患者和分析师的总和,又不是他们的总和的第三个主体的梦。患者和分析师双方的无意识在相互作用中产生了一个情感能量场;在这个情感能量场里,无意识主体间的“分析第三体”在永远不断地形成着。这第三个“分析的主体”是一个由分析对组联合建构、但建构力量又不对等的主体。[8] 荣格对这一点阐述得更为生动。他说:两种人格的相遇,就好像是混合了两种不同的化学物质。如果有任何结合的话,两者都发生了转化。在任何有效的心理治疗中,医生一定会对病人有所影响,但只有当病人也对医生产生影响时,这种影响才有可能发生。如果你不易受影响的话,你也不会影响别人。医生保护自己以免受病人的影响,并以父亲般的权威和专业的权威的光环来罩住自己,这其实是徒劳无功的。他这样做,只是让自己无法使用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器官。病人依然能无意识地影响医生,并且给其无意识带来变化。这是许多心理治疗师都熟知的:心理障碍,甚至是这个职业所特有的损伤,这些都有力地说明了病人几乎是“化学反应”的行为。(荣格,1928) 荣格派分析师David Sedgwick指出,受训分析的目的不是让分析师完全清除无意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而是分析师的情结也不会因为受训分析而被“摘除”,这些情结会在反移情为基础的分析过程中被激活,并得到转化。转化不仅仅来自于分析师的自我认识,而是来自真正地被来访者“利用”,这种状态不是暂时性认同形成的共情,而是分析师感到自己真的有和来访者类似的问题。 来访者的病变在分析师心中得以凝结、沉淀,分析师并不需要排斥这种病变,而是了解它和利用它,当然分析师也不是要激活这些病变,而只是持续地觉知这些新的和旧的阴影,而不是理智化或者把这些内容投射到来访者身上。[9] 与此观点相接近的还有自体心理学理论。自体心理学家巴史克说:“患者会巧妙地引起治疗师对患者的潜意识发出自主性的共鸣。”(1992) 比如,在上文的【梦例3】中(原文见《梦对心理咨询的启发意义(1):初始访谈》,齐亚玲),咨询师的潜意识情结被有相似情结的来访者所激活:梦中的池塘、蟾蜍,既是梦者(咨询师)与母亲的情结(咨询师的母亲意象是一只青蛙)的展现,也是来访者投射给咨询师的、自己与母亲情结的展现——咨询师内摄性认同了来访者传递过来的潜意识信息,所以会梦见与来访者意象中几乎一模一样的蟾蜍。 【梦例3】中,咨询师感觉到“蟾蜍钻进了我的右腿裤管里,趴在脚后跟之上,粘乎乎的,非常不舒服,我就想甩掉它,却怎么也甩不掉”,既反映了咨询师感觉到被来访者纠缠、想摆脱来访者,也反映了来访者对咨询师非常依恋,尤如对母亲既怨恨又依恋,无法顺利分离,独立成长。 从表面看来,咨询师感觉到被来这个访者诸多挑剔、否定,实际上正说明来访者是信任和依恋咨询师的。精神分析理论认为,正性移情的背后,往往潜抑着负性移情;其实反过来说,也可以成立:负性移情的背后,通常潜抑着正性移情。 咨询师在第一次咨询之后,感觉到“非常疲惫、厌烦、沮丧”,既是咨询后的实情,也是来访者对咨询师移情成功的结果,如同他和母亲的互动中经常被母亲诸多挑剔、否定,自己活得非常疲惫、厌烦、沮丧——这种感觉,是咨访双方在互动过程中不断互相激发、互相强化的结果。 突然从反移情之梦中省悟到这些,让咨询师感到释然,这为咨询师能真正理解来访者的内心感受打开了一扇大门,随后的咨询过程就顺利得多了。 总之,移情与反移情之梦,既是咨询师与来访者各自情结的体现,也是双方互相影响、互相建构、互相转化的体现。 梦中的移情与反移情现象,实在太过于复杂,要探讨的内容实在太多,本文才刚刚开了个头,以后会继续探讨。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及时通知我们,将立即删除。 情感专家 感情咨询 黄手帕心理 心理咨询师培训 婚外情 婚外恋 婚姻咨询师 青少年心理咨询 边缘型人格障碍 同性恋 恐惧 失眠 强迫 产后抑郁 焦虑 重重庆心理咨询 重庆心理医生 重庆抑郁咨询 重庆焦虑咨询 重庆夫妻咨询 重庆家庭咨询 重庆情感咨询 重庆强迫咨询 重庆黄手帕心理 重庆心理培训 心理咨询师 重庆心旅心理咨询有限公司 www.hspxl.cn 微信公众号:hspx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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